回眸中山图书馆
秦 世 磐（退休高工）
岁月如梳，白驹过隙，今年是中山图书馆百年馆庆，可喜可贺。弹指一挥间，我和中山图书馆结缘也有70余年了。从混沌幼年、青涩少年、文艺青年、哀乐中年直到踢踏老年，生活中无不与书为伴，深深地盖上了一个又一个“书的烙印”，这可不是一时之功力，一蹴而就，此乃一辈子之苦力也！这当中是谁的循循善诱，何者作用？——广东省中山图书馆。今天，我诚意地撰写此文，述说一段结缘已久的“人馆之谊”。
我和父亲与中山图书馆特别有缘，听先父说，他在教忠师范（校址即今天的广州市第十三中学）念书的时候，常常跑到一墙之隔的中山图书馆看书的。不意基因遗传，他的儿子也成了中山图书馆的铁杆读者，有着很多很多的“忘不了”：
——忘不了红墙绿瓦相映衬，灯光昏暗阅览室；
——忘不了击水取乐，荷池涟漪；
——忘不了小读者会，阅读和讨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普通一兵——马特洛索夫》……
——忘不了《小朋友》、《开明少年》、《中学生》……
——忘不了暑假、寒假和假日里你给我的温馨和快乐……
——忘不了高考后等待放榜的“度日如年”，幸有你的陪伴，直到一纸“考上了”……
——忘不了北上前夕与你的喁喁话别……
——爱屋及乌，忘不了文德路上的旧书肆……
不说了吧，再说就祥林嫂了。
我是怎样爱上中山图书馆的呢？我原本不算是一个青涩少年的，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解放后家道中衰，家庭经济一落千丈，竟至不能支持我求学读书，要不是享受了一份人民助学金，我根本无法念完高中的。我的心能淘出来亮亮吗？问孔子“如之何？如之何？”孔不语。请示佛陀，佛陀云：“不可说，不可说。”我最终还是听从了佛陀的开示。就在这么一个氛围下，我成了青涩少年了。可我却仍然顽强而执着地追求着两大爱好，爱听熄灯后的催眠曲，首爱舒伯特的《圣母颂》：
“啊 / 圣玛利亚 / 温柔的母亲 / 请你听一位少女的诉求 / 在这荒凉的岩石上 / 我的心飞向你的身旁……”
噢，我弄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在芸芸众生中，不如意者、衰落者、破败者又何止我一家我一人呢？
除了听音乐，我还可以到中山图书馆乱翻书，寻找我的“玩伴”打发时光，虽然它们没嘴不能言，但是有脑勺儿，从不隐瞒思想和观点的，有话直说，通过各种各样的文体形式表达与抒怀，在这一点上我倒不如它们了。这段期间我很孤独，成了一只“迷途的羔羊”。
图书馆组织的小读者会，很多人都拥跃报了名，我也参加了。小读者会的主要活动形式是读书和讨论，也时常有辅导课，灌输爱国主义教育和集体英雄主义精神。前苏联文学作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普通一兵——马特洛索夫》成了我们的至爱，奉为圭臬，我相信每一个会员都不止一遍地读过它们。有一回，卓娅妈妈到广州来访问，轰动了一时，青少年们都争相要做她的干儿子、干女儿哩，卓娅妈妈好不快活哟！一下子平添了这么多的“干货”。在这样的氛围下，我们也召开了座谈会、读书心得报告会……卓娅和舒拉的形象深深地烙入了每个人的脑际，高大、威猛、英雄……
我有一个与生俱来的“决心”，就是要“读尽××书”。家藏书早就给我读尽了，上了初中，有机会“读尽馆藏书”。为了读书的方便，我当上了学校图书馆的辅助管理员，比别人多了一个接触图书的机会。课余之暇，乐此不疲地整理图书，一头钻进了故纸堆中。为了给图书馆有限的图书编上简明的书目，我想到了向中山图书馆求教。我是小读者会的成员，经常参加他们组织的活动，人面比较熟，断断不会不理睬我吧？当我们向馆员提出要求时，一位文弱雅士听着我们的谈话，还问我们是那间学校的。他对我说，你要“读尽××书”么？这是永远办不到的，是一个求极限值的问题啊，你可以无限地逼近它，就是永远也达不到，你的想法倒是一个饶有趣味的命题哟……为了增长我们的见识，也为了证明我的想法“不可能”，特意带我们作了一回书库巡礼。要知道，当年的图书馆是不开架的，是个“文化禁军”之地。还没到“改革”之年，可我们己提前了几十年享受到“开放”了。老者还盛情邀请我们星期天来图书馆作客，和我们谈谈图书编目的事情……
老者走后，一馆员对我们说，“你认识他吗？他是馆长杜定友先生，我国知名目录学家啊。”我们瞠目又结舌，原来馆长是可以这样当的呀！那怕见到了鼻涕虫也不去“揩”他一把，对那“读尽××书”也不‘口蚩’（合字）之以鼻，爱护啊！关怀啊！一个大学者的优良品格和德行。
我有幸比同龄人早认识了《小朋友》、《开明少年》、《中学生》和《科学画报》。这是几份不可多得的青少年可读杂志，主编和撰稿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大编辑、科学家、教育家、文学家，至今我还能记得起一大串名字：叶圣陶、冰心、顾均正、贾祖璋……他们热爱文艺，热心科学，熟悉科普，关爱青少年们的成长，对科学知识的循循善诱，娓娓道来，委实难得，能不感人肺腑么？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在科研之余，工作之余还心存青少年，抽出时间来为他们写作，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哟！此举于我而言，加速了我的成熟和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没了中山图书馆、没了这几份杂志和背后的一大批撰稿人，我真不知道我会走上什么样的发展道路，还能修得今日之意气风发与潇洒自如么？
“呜——”汽笛一声长鸣，我要和中山图书馆话别了。心里极大的不情愿，为了前途，人各有志，不别行么？这究竟是“暂别”还是“永别”？一时难解，心里总在念念叨叨的，不要“永别”才好啊……但我也没有害怕，经过多年的历练，我和图书馆早已结缘了，不管天南地北，总是有图书馆的吧，图书馆已成了我的至亲至爱，无论是武汉市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我天南地北悠转了一圈。亲，如今我又回到了你的怀抱来了。
阅历洗刷了我的心灵，阅读习惯早已改变了，口味变“重”了。《洪熙官大闹峨眉山》、《三德和尚三探西禅寺》一类的武侠小说去你的吧，《孽海痴魂》、《梦断残霄》一类的言情小说滚你的蛋吧，这已不是我的所爱了。诘屈聱牙的哲学书、正儿八经的法学书反而常常滞留在我的案头上。因为我还没有解决好“人生三大问”呐：我是什么？我从哪儿来？我要往哪儿去？所以我还得孜孜以求不倦探索，待到问题的彻底解决时恐怕离“阿门”不远了。
日积月累的“老皮老茧”终于发挥“年轮”的作用了，换来了一个红本本，吃上了一份不太丰厚的皇粮。按理应该在家安度晚年，好好休养生息那副行将就木的老骨头了吧，可不！吾心不羁，不安份守候家园，反认为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和空间泡图书馆了。今天，我的态势是“不在图书馆就在往图书馆的路上”。我还听从了俄国大文豪契柯夫的教导：“世界上有大狗也有小狗，小狗不应因为大狗的存在而惶恐不安。吠吧，就用上帝给你的嗓子去吠好了。”如今，我正在拼拼凑凑我的“两大板块”，一个是充满着生机的生活回忆录，另一个是不堪回首的职业话当年。“吠”得怎么样我心里还没有数。可如今却也初见成效了，请看我的大学回忆录——《喻家山下的回眸》，计22万字，插图数十幅，从收资、剪裁、腹稿到动笔主要是在中山图书馆里用手提电脑敲成的。我偷着乐，不忘感谢图书馆，是她提供给我资料、勇气和能耐，不然的话我无从完成的。我特意刻制了一盘PDF文档送给图书馆作百年馆庆纪念，在盒底上写着：
贺中山图书馆百年馆庆
百年吉祥
本书稿大部分在贵馆完成，利用贵馆资源，舍我其谁。
谨以此段文字表表我的心迹吧！
什么事情是最快乐的？我的答案最简单不过了：背上手提电脑，信马由缰，踢踏踢踏走在前往中山图书馆的大路上。或者像马克思那样，兴之所至，擦它两下子地板。我压根儿没有马克思的灵感与聪慧，成不了“大狗”，但我是一只时常含着书本的快乐“小狗”，兴之所至，时时会吠上几声的，这可是我最大的心事与快乐哟。听，小狗又在吠了：
“祝中山图书馆百年馆庆，生辰快乐！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