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图书馆,我的良师益友
余齐昭(中山大学孙中山研究所副教授)
图书馆,是搜集、整理、收藏和流通文献资料,以供读者学习和研究的文化机构。我国自汉代以来,历代均有以阁、馆、楼、堂、斋、室等为名的公私藏书机构,清末始用“图书馆”之名。我对图书馆一直非常向往,1957年原定报考武汉大学图书馆系,后因路远天寒而改报中山大学历史系(中大图书馆系始建于1980年),因而与图书馆学擦肩而过。“文革”后期曾在华南工学院图书馆呆了几年,后因调换单位而终止。
我与图书馆频繁接触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中山大学孙中山纪念馆工作后。由于工作关系,查找有关孙中山的史料,特别是他与广州有关的史迹时,才步入神圣的中山图书馆的大门。
图书馆是人类知识的宝库,读者汲取知识的源泉,也是最无私的解惑者。拙书《孙中山文史图片考释》(1999年初版,2009年修订版)可说每一篇的成文都离不开图书馆的帮助,尤其是对中山图书馆的依赖。举例而言,1893年孙中山在广州西关冼基创设东西药局,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冼基在哪里?有人认为在十八甫,这不免太笼统,不具体。为了弄清其具体地点,我到中山图书馆,倪俊明同志找出馆藏珍宝《广东省城内外全图》(1907年版),让我查阅。最后认为东西药局的具体位置应在今杉木栏路以北,拱日里(今和平中路)以南、长乐路以西、 十八甫南以东的一条东西走向的街上,即今天的冼基西,但具体门牌已不可考。是否准确,还有教于方家。因为街道随时代而变迁,地名随历史而变更。如“拱日里”,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日本侵华前称拱日里,抗战后改为“抗日路”,抗战胜利后改今名。又如中山路即解放前的惠爱路,北京路即以前的汉民路,东风路即以前的德宣路,等等。图书馆记载着历史的变迁、地名的沿革。
又如,孙中山1886年在广州博济医院读书时的校名,有关论著说法不一,计有:博济医院附设(或附属)南华医学堂、博济医院附设(或附属)南华医学校、博济医院附设南华医科学校、博济医院附设医校、博济医校等。究竟哪一种名称才对?亦或都不对。
经缜密考证,创建于1835年的博济医院在1855年就开始招收学生培养医务人才,但未另冠校名,仍称博济医院。至1901年才称南华医学堂。1901年,清政府下令改书院为学堂。1912年3月,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下令改学堂为学校,沿用至今。因此在1886至1887年孙中山在博济医院读书时还无“学堂”、“学校”的名称,何来“南华医学堂”、“南华医学校”呢?直至1926年的“学生毕业证书”仍是“广州博济医院”给发,未冠别名。这些史料,在中山图书馆一一存焉。
又如,2011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广州举行系列纪念活动,在论及孙中山在广州活动史迹时,有的展览、专家讲话、著文、媒体报道中都指陈1923年4月16日孙中山上五层楼指挥平定沈鸿英叛乱一事,将五层楼定为孙中山在广州革命活动史迹之一。镇海楼,又名望海楼,因楼高五层,俗称五层楼,始建于明洪武十三年(1380年),迄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是广州最具代表性建筑之一。孙中山20岁时就读于广州博济医院(今中山大学附属第二医院),29岁时亲自发动1895年广州重阳起义,晚年又在广州三次建立政权,在广州总共度过5年多时间。1921-1922年任非常大总统时住所是粤秀楼,工作在总统府,与五层楼咫尺之距,孙中山肯定多次去参观游览过,对它一定熟悉非常。然而,硬要说孙中山曾在五层楼亲自指挥平沈鸿英叛乱,作为孙中山革命活动史迹之一,的确挂不上钩。
说孙中山在五层楼指挥平叛一事,最早出自孙中山卫士马湘著《跟随孙中山先生十余年的回忆》一文,文中描述:沈鸿英“向广州急进时,中山先生立刻率领黄惠龙和我以及数十名卫士,渡过珠江、乘汽车直上越秀山五层楼”,“进入五层楼”,“望见范石生躺在床上吸食鸦片,3个勤务兵一齐动手烧烟装斗,还是供应不及,登时震怒非常”,等孙中山指挥范石生布置好阵地,双方已互打起来。“不及两小时敌人已败退20余里,不久范石生以军用电话来报:石井墟已克复,俘获敌兵敌械不计其数”,“中山先生遂率领卫士们返回大元帅府”。
马湘解放后的回忆文章被《广州文史》第五十辑《孙中山在广州》(1996年版)一书中的《五层楼上指挥平叛》一文录用,流传甚广,广为引用。例如,《后辛亥时代的孙中山与广州》(2011年8月版)图集中对五层楼的定位,即沿用此说。
马湘的回忆符合史实吗?要了解历史真象,还得到中山图书馆去找答案。该馆馆藏的上海《民国日报》、《申报》从1923年4月16日至25日有多篇报道沈鸿英叛变、范石生等部英勇抵抗最后打败沈军的文章可知,孙中山“亲赴农场(即农林试验场、今梅花村一带滇军总司令部所在地——笔者注),会同杨希闵、范石生、蒋光亮督战。李福林由河南拨派二千余人参战,已将白云山李易标部三千余人包围”。这些报道说明,自始至终,孙中山没有到过五层楼指挥平叛,观音山(包括五层楼)由滇军第二军军长范生石部之杨廷培旅布防,由杨廷培旅长亲自督战,当天下午复由政府军完全占领收复。这些报道,洗刷了所谓范石生在五层楼床上抽鸦片的骂名。也证明了孙中山在此事变中始终未到过五层楼督战的史实。三十年后的个人回忆与当时媒体多篇报道,两者之间,我采信后者。对孙中山“乘汽车直上越秀山五层楼”一说,笔者表示怀疑,当年开辟了汽车可直上五层楼的马路吗?待查。
中山图书馆不但有丰富的馆藏资料,还有一支热情为读者服务的工作队伍。因客观原因,我不能经常到该馆查阅,不时请倪俊明同志或蒋志华同志代查有关资料,他们有求必应,或口头答复,或代复印,或电邮资料,本人深受其惠,甚表谢意!
欣逢中山图书馆百年华诞,略述本人长期受惠的一点感受,以表贺忱!
本人简历
生于1934年,梅县人。1961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后分配到华南工学院工作,1978年至1990年在中大孙中山研究所工作,图书馆馆员。与孙中山相关的主要著作有《孙中山文史考补》(1994)、《共和国的追求与挫折——辛亥革命》(图集,合编,1991)、《孙中山文史图片考释》(1999)、《孙中山图典》(图集,合编,2004)、《孙中山文史图片考释》(修订版,2009)。
作者单位:地址:广州市中山大学蒲园区607-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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